从记忆中打捞出的《边水往事》
2024-09-12 11:51:57 来源：法治日报·法治周末
■ 当法治遇见影视系列报道
图为电视剧《边水往事》海报。
《法治周末》记者 郑超
凭借独特的边境叙事，优酷白夜剧场新作《边水往事》成为这个夏天国剧市场的“黑马”。
剧集《边水往事》改编自记录真实经历的创作品牌“天才捕手计划”发布的同名连载故事，原著作者沈星星以自己在东南亚的亲身经历为蓝本，完成了这部回忆录式的纪实作品。
“天才捕手计划”团队记得当时读者对这个故事的喜爱：2018年，公众号将其以连载形式连发，每篇阅读量均达到10万 。
今年5月，《边水往事》原著图书出版。目前，受剧集热播影响，该书销量不断走高。9月10日，在当当网图书畅销榜文学类别下，《边水往事》销量位居第2名。
沈星星最初决定将在东南亚的经历写出来是在2017年。他写出了一万多字的短篇纪实作品，在网络平台上投稿。
“天才捕手计划”创始人火柴（网名）是最早认可这部独特作品的编辑。不久前，在接受《法治周末》记者专访时，火柴回忆了这部作品背后的创作历程。
■《边水往事》
作者：沈星星
出版社：天津人民出版社
缘起一段离奇经历
2017年，一篇描述异域经历的稿件引起了火柴的注意。作品中，作者沈星星将自己在海外的离奇经历进行了高度浓缩式的记录。
火柴曾在传统新闻媒体工作过多年，保持着对真实事件的敏感度。虽然沈星星的初稿只有一万多字，但火柴从字里行间看出，“许多细节是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了解的”。包括“当地的风貌，人物的语言特点，人与人交往的习惯等”。火柴一直对东南亚题材感兴趣，对她而言，那是一个“能产生故事的地方”。
不过，“初稿中的故事可以再深挖”。
有了初步判断后，火柴给沈星星打了电话。这次通话中，火柴针对文中的场景、人物进行追问，她发现，沈星星的回答完全是出于“即时反应”，“那是他脑子里的记忆”。
在自我介绍时，火柴说自己是一名编辑。此后的很长时间里，沈星星也一直称她为“编辑”。
那次通话后，沈星星随即给她发来信息：“编辑，谢谢你喜欢我的文章。”沈星星与火柴之间的互相信任，也从那时起建立起来。
火柴曾问沈星星，为什么想把经历写成书？后者回答：“我的朋友不多，找不到可以谈心的人，写字会让我平静。回溯过往的经历，（就像）重新体会当初发生过的事，看着熟悉的人出现在电脑文档里，让我有一种恍惚感，这种感觉有时会让我晕厥，但有时会让我非常开心。”
在访谈中激活回忆
2009年，19岁的男孩沈星星跨越国境线，来到东南亚，成为一名为毒贩运送生活物资的卡车司机。在那里，“死去是一件太容易的事”。
从深入东南亚到逃亡的过程中，沈星星目睹了当地各种灰色产业链。他成为当地大佬猜叔的手下，向深山送去一箱箱假可乐和假酒，而他的上一任工友，在送货后再也没回来过。他参加了当地人的婚礼，新郎是当地最大牛肉走私产业的商人，路上他遇到了被割喉的人和牛。
偶尔，这个青年也有活泼时刻：他与情报贩子“条狗”交朋友，请教追女孩的秘诀，因为对方“同时有两个女友”……
最后沈星星逃亡回国，因为“还想好好活着”。
2010年5月，沈星星主动去公安局报案。当年，依据沈星星提供的重要线索和证据，警方成功侦破一起跨国贩毒大案。而沈星星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，被免予刑事处罚。
在与沈星星访谈过程中，火柴常常有这种感觉：他的记忆被激活了。“他重新建立起了与以前遇到的那些人的联结，重新回忆起对那个地方、那些人的感情。”
沈星星在记录完《边水往事》后曾再次谈起猜叔：“我在金边坡生活，依靠的人是猜叔。猜叔经历过战乱，体会过疾苦，见过太多自认为圆滑的人。他欣赏这种人，但是不会保护他们。”
笔下的人物贾斯汀则是沈星星在金边坡故事里感到最遗憾的人，“他有很好的家世，帅气、爱笑、勇敢，眼里充满希望，想要改变世界。而他的结局，仍然是沉入水底”。
沈星星后来表示，火柴是最初唯一一个愿意相信他，并愿意一点点去核实他笔下故事真实性的人。
沈星星对火柴也有特殊意义。2017年，“天才捕手计划”平台的创办还在酝酿之中。也是从这部纪实作品开始，“天才捕手计划”作为聚焦“口述真实故事”的创作机构正式进入公众视野。
帮他把故事讲出来
2017年秋天，火柴约沈星星来北京“好好聊一聊”。她回忆道，第一次与沈星星见面，地点是在北京的一座四合院里。她与同事都觉得，眼前的沈星星，具有“特别气质”，让人立刻相信那些事发生在他身上具有合理性——比如他能获得猜叔的喜欢。此外，这是一个有强烈表达欲的年轻人，也是有天赋的写作者。
火柴知道，沈星星的愿望是让火柴帮他把故事讲出来，在这一点上，双方目标一致。
沈星星离开北京后，火柴给他寄去了几本与写作有关的书。他有没有看过这些书，火柴不知道，但很快，沈星星给她发来了第一篇故事的修改版。
《边水往事》书中呈现的每一个故事都是沈星星回忆起来的，火柴说。他记得全、记得细的人物也成了书中最有看点的部分，比如剧集、书中的底层小人物“王安全”（蒋奇明饰）。“王安全”是很多网友最喜欢的角色之一，也是沈星星写的最满意的人物之一。
还原复杂的人性
在火柴的印象中，沈星星是个坦诚的人，他不会刻意美化自己。这位作者在写作上有得天独厚的优势：他有丰富的个人经历，这些经历决定了他不会对人进行简单的善恶评判。他见过很多“可怜人变坏”的例子，理解环境对人造成的改变，就比如书中、剧中的小人物郭立民（赵润南饰）。
沈星星的故事在“天才捕手计划”首发时便受到大量读者欢迎。
一篇故事里写到了“猴王”与当地的野生动物买卖，其中提到“开始能接受吃活猴脑的人很少，聪明的商人就把猴脑剁下来，与身体分开冷冻，那一年，猴脑销量大增”。当时有读者觉得这个故事太惨了，留言问道：“为什么要写这么残酷的东西？”
这条留言给火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，她也作出了回应：“这就好比那些拍得好的战争片，拍出来是为了让人厌恶战争。把残酷写出来，就是想让大家厌恶那种残酷，或者是看到人性的复杂。”
火柴回忆，沈星星喜欢看读者反馈，但有一段时间，他不想写了，即便许多读者留言“催更”，也没能激发他马上动笔。他更习惯于“跟着直觉走”。
火柴曾对沈星星说：“你看到了什么，就写什么，不要直接写自己的感觉，而要写出什么带给你这种感觉，或让你有某种判断。比如，你觉得猜叔生气了，是他的什么表情跟反应让你觉得他生气了？”
沈星星记住了这些话，他的文字确实做到了“像纪录片的摄像头一般，带着读者去看，去感受，让读者有很好的沉浸感”。
写完后，沈星星会用文字跟他记忆中的人“像不像”来评价自己写的东西“好不好”。
沈星星善于还原人的复杂性。他笔下的大多数人物“既不是单纯的好，也不是单纯的坏”。火柴觉得，这些是沈星星作为写作者的优势，他没有写作者固有的习惯性表达，也就没有束缚。她相信，即使有人有过与他类似的经历，也做不到像他那样，观察到人性的最细微之处。应该说，他笔下的故事丰富了读者对这个世界、对不同人性的认知。
笔下的故事“必须是真实经历，不允许想象”，也是“天才捕手计划”对所有作者的要求。为了好内容，“不计时间，不计成本”。
火柴介绍，《边水往事》是第一部和大家见面的作品，截至目前，“天才捕手计划”还有40余部电影、电视剧正在开发中。
“再见，18岁的沈星”
早在2018年，沈星星的故事在公众号发布后，就有很多影视公司表示对这个题材感兴趣。其中，一些有意向的影视公司曾怀疑过故事的真实性，委婉地提出想见沈星星，火柴安排了见面，“聊了几句后，对方就打消了疑虑”。
悬疑剧《边水往事》播出后，火柴与沈星星跟网友一起追剧。
大结局那天晚上，火柴再次拨通沈星星的电话，两人交流了感受，一致认为电视剧“拍得好”，“从剧集中，能感受到主创团队的心意”。
火柴认为，将这样的故事做成剧集，主创团队克服了太多的困难。如果只拍出一股子“血味”，而没有引发思考的部分，那么恐怕这部剧只是猎奇，不能带给观众更多的收获。据她所知，编剧用了两年时间反复调整剧本，导演还多次到边境线上采风。
如今，《边水往事》获得了观众的认可，豆瓣开分8.1分，成为今年以来豆瓣开分最高的国产悬疑剧。
9月4日，随着《边水往事》圆满收官，沈星星的故事告一段落。
火柴发现，几乎不上社交媒体的沈星星在《边水往事》大结局那天，少见地发了一条朋友圈，配文是：“再见，18岁的沈星”。
责编：尹丽